我曾于上月在上海莫干山路创意园见证了摄影师朱钟华的作品分享,这是他近期对外展示作品的集中活动之一。在那次观片会上,他展示的全都是上海街头拍摄的黑白照片,强烈对比加上不少处于盲拍状态下的取景,使得画面变形、失焦、抖动,反而给我一种五光十色的错觉。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填色”感受,无疑是一种幻象,但这在我观看其他摄影师黑白作品时并不那么强烈。恐怕这是因为朱钟华镜头下日常上海生活实在过于丰富多彩所致?
《时间的味道》书中,我注意到很多画面都是女性身体不完整的。他解释,“我在拍女人的时候,拍她们的线条,局部的,对重要的是时代变化最先体现在女人身上”。同时他强调也是叮嘱,“小许,世界最繁华的大街都是为女人的魅力服务的,你要记牢”。他的镜头抓住了这份绚丽美,但是又被摄影师强行“去色”转换成黑白两色,让读者顺着预设阅读轨迹心无旁骛地往前走。如果真的能做到心无旁骛就好了,可惜不行呀。
林路老师在《时间的味道》序言中写道:朱钟华老道의摄影语言幽默视觉捕捉,让现实上海街头染上了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风韵,让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绝!我以为这些评价令众人服帖,不料朱老师白字黑字写下:我比较喜欢平淡无奇照片拒绝套路。看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朱老师真是越老越有趣。我想,这不是他有意与影评家作对,而是他心中那团艺术求新求变之火奔突不息,然后他确实拍了很多质朴照片,以自证相机拍的是自己的立场,而好的照片是没有火气拒绝套路。
顾铮笔下的金句:“朱钟华先生许多照片体现了他努力超拔现实企图,也就是说,他在街头努力寻找的是打破我们对于日常惯例式看法图像,以此更新我们对于生活看法。”从顾老师凝练的话中,我感受到这种“打破我们对于日常惯例式看法图像”。在朱老师长期摄影实践中,可以理解为他在纪实与纪虚之间寻找动平衡支点,以求突破变异日常生活中超拔现实企图之心。当你说这张照片是虚构夸张,他说“摄影核心价值真实”;当你说那张写真是不确定,有些东西都是虚虚实實很难一目了然。这些时而通畅时而悖论,我们能看到的是他在街头时而左冲右突时而冷眼旁观生命姿态。
朱老师是个有趣的人,他的摄影也就别致起来。在这本画册里,他写下:我拍照近乎无为取景……我拍照不需要纠结甚至要拍什么都不知道,但想拿的心一直蠢蠢欲动耐心等待那会怦然心动的一瞬。这份创作方法动机言简意赅暴露出他的思维活动。某天晨起,我忽然意识到,朱老师采集的大多数照片中的被摄对象是在最紧张的一刻,就好比视频截图漏掉不了静帧一刻——快门按下太早不好按下太晚,那就真的太晚了。在被摄对象还未达到静帧之前,那一刻已经闻到猎物正进入伏击圈,然后不动声色甚至迷惑猎物伺机做出假动作以稳定对手。此时时间飞速空气凝固千钧一发唯有释放快门截取滚动静帧才能解救双方,这需要具备瞬间组织经营画面的能力并自然赋予这一刻瞬间意义。这看似与亨利·卡蒂埃-布勒松决定性瞬间如出一辙,其实际并不尽相同。布勒松出现在街头四处寻找几何图形然后耐心等待猎物出现画面的视觉中心点上必须丝毫不同妙到巅毫精确。在决定性瞬间出现之前布勒松应该会长久观察地形光线机位人物走向等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做到万无一失。但我们只能说布氏做人太规矩严谨属于那个时代需要这样一个人。而随着各种形式操弄把玩后的电影则努力打破一切规则这个时代。
最后,在不同的场合表达我的照片没有意义这种没有意义听多了发现其实倒不是自谦,而是我追求的是——生活曾经如此发生过。这是我再次标榜且坚持下来的事业理念简单直接。如果真以为这样可能被蒙骗,如果真以为这样简单,那么或许只能够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忘记,每个普通的人类都拥有改变世界的小小力量,只要他们愿意伸展开来,用眼睛和触角探索那些隐藏深处的情感故事,把它们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使我们的内心里产生共鸣和思考,从而让每个人都变得更加复杂和丰富,不断地挑战自我的极限,最终实现真正自由和幸福的地步。